《寒戰》迴歸港式警匪片講述新香港故事(圖)
梁家輝、郭富城、劉德華三大影帝雲集的主演陣仗之外，《寒戰》備受關注的焦點還有所謂新高智警匪型別之說。陸建青和樑樂民這兩個名字，《寒戰》之前恐怕少有人能叫得上來，但在香港電影幕後，他們的名字卻是備受推崇。
匪徒劫持警車，拿車上五名警員和車上武器作為籌碼挑釁全香港的公共安全系統，且劫匪深諳警方工作要領和系統要害，招招亂了警隊的方寸；層層疑雲中，已經不只有劫匪是幽深黑暗處可怖的存在，整個香港警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多大的“內鬼”能撐起這樣一場無法無天的較量。
梁家輝、郭富城、劉德華三大影帝雲集的主演陣仗之外，《寒戰》備受關注的焦點還有所謂新高智警匪型別之說。這個新鮮的詞語大概是因循這樣的對應關係，當幾乎所有的香港警匪題材故事仍如出一轍地擠在茶餐廳出租屋構成的窮街陋巷之晦暗蕪雜中時，《寒戰》大膽假設了警隊高層之間的譜系政治和權力鬥爭，同時對香港警法制度司法體系有所剖析和呈現。大段的航拍鏡頭俯瞰整個維多利亞港的繁榮與迤邐，摩天大廈樓頂上爆炸煙火，愈是慘烈，就愈是燦若天邊明霞。
陸建青和樑樂民這兩個名字，《寒戰》之前恐怕少有人能叫得上來，但在香港電影幕後，他們的名字卻是備受推崇。作為合作多年的拍檔，陸建青與樑樂民不但年齡、志趣相投，連入行前後經歷都頗為類似：少年時是香港80年代黑幫英雄片的狂熱擁躉，90年代初入行，恰經歷了香港電影產業盛極而衰的過程，蕭條的院線和風頭正勁的錄音帶出租行業使得“***”和“瘋癲喜劇”越發成為香港電影的主流產品，至1994年，港片全年票房已不足10億港元，收入逾2000萬港元的影片只有9部，而收入少於400萬港元的卻多達60部。
那個年代香港大學裡更沒有電影專業，混劇組做工是最通常的入行方式。“我是在很沒有希望的光景裡進入，確實也有很難熬的時候。老天不給你機會的時候，都是在給你時間準備。這句話是周華健大哥有一次在片場說的一句，鼓勵我直到今天，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只是做工而已，我是在學怎麼拍電影，因此每一次進組的時候要求自己得像一張白紙，不挑剔，不指責，但每一次要學一點點別人好的經驗。”陸建青告訴本刊記者。
從“茶水”做起，陸建青成了香港電影業內最多人推崇的副導演，第一副導演的經歷也超過15年，參與過許多獲獎影片的拍攝，也不乏《蝙蝠俠黑夜之神》(Batman the Dark Knight)這樣的好萊塢製作；而樑樂民則成為香港電影業內屢獲殊榮的美術指導，《復仇》、《保持通話》、《千機變》和《特務迷城》這些耳熟能詳的影片都經過他的包裝。
《寒戰》是他們二人轉行導演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作為編劇創作出的第一部實拍的劇本。故事起因還是一次在劉偉強(《無間道》三部曲導演之一)公司的天台聊天，那天的話題是如何拍一部更厲害的警匪片，當時正值2008年美國大選，樑樂民一直以來都是國際政治愛好者，一邊刷著電腦上的新聞，一邊就提出了大膽的假設：“當時的美國總統大選，幾個候選人其實不存在實力懸殊的狀況，而無論誰上臺都是歷史性的時刻。這種角力如果放在香港警匪片會不會添很多好看？”
於是，《寒戰》中有關香港警隊高層之間權力鬥爭的格局就被首先搭建起來，鷹派人物李文彬(梁家輝飾)資歷權威並重，但在“寒戰”作戰指揮中卻受制於劫匪對警隊戰略和制度的諳熟掌握，危機時刻年輕有為的警長劉傑輝(郭富城飾)選擇主動和敵人溝通引虎出山的迂迴戰術，事實上此時的李文彬和劉傑輝同樣面臨著升職香港警隊正隊長的事業發展瓶頸，一場危機背後暗藏的是警隊最高層之間的權益爭奪。
用一輛被盜的警用衝鋒車引爆整個故事，是戲劇性充足又構思大膽的主意，事實上也簡單，因為每天晚上樑樂民都看到自己家的樓下停著一輛衝鋒車，偶爾還有警員在車裡出出進進，荷槍實彈很是威風。因為每次經過都要駐足看上兩眼，就有一天想到，如果一輛衝鋒車落入劫匪手中，消失不見了怎麼辦？如果發生這些事情，警方該怎麼應變？高層怎麼處理問題？
“但是這些問題都不是我們的想象力足以回答的，恰好我有很多在警隊裡工作的朋友同學就幫了很大的忙。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和他們喝酒、聊天，得到很多有用的資訊，甚至有一些太有用了，已經不能寫進電影裡，因為真的涉及一些機密。”
為了更加審慎有條理地編出警隊內部的故事，陸建青和樑樂民從政府的網站上下載研究那些專業度頗高的香港警察條例，請教身邊一切可以講清楚警隊建制原則和警隊運作機制的法律界朋友。比如廉政公署這一類，因涉及職業保密協議而絕對無法採訪到當事人的部門，他們就索性反向去找那些曾經協助(過廉政公署)調查的人們，盡力還原這些神祕機構面紗背後的***。
“這個階段花了至少三年的時間，且是愈發放慢了腳步，原因是隨著題材的展開，我們越來越覺得這是嚴肅的事情，開始我們想到這樣的主意更多是在刺激有趣的層面，這是一般香港電影的型別經驗，但作為香港市民，逐漸深入這個題材，看到的卻是很多不容虛構的內容，就像是電影裡所說的，我們總是很驕傲自己生活在亞洲最安全的城市裡，但真的是這樣麼？究竟是怎樣的體系支撐和保證著這個最安全，我相信這也是每一位香港市民所關心的話題，我希望自己的電影能給他們娛樂的同時，也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拍片20年，看太多隨便幾頁紙就進了片場喊開機的狀況，也看了太多劇本七改八改支離破碎的狀況，陸建青和樑樂民很多年來最有共識的電影經驗便是——一劇之本最是重要。“香港電影總是趕工，但我們兩個都很確信只有做到90分完美的劇本，才有可能拍出80分的作品，何況新人導演的劇本，比別人好一點點完全不作數，在沒有絕對天賦的前提下，我們相信耐心用時間積累的道理。”
時間恰恰也賦予了《寒戰》劇本中越來越豐富的情感核心。有場戲是寫劉傑輝用贖金引暗處的劫匪出洞，而劫匪為保證自身位置不被暴露，用電話遙控著劉傑輝在鬧市街頭繞起圈子。那場戲拍在尖沙咀天星碼頭，五棵旗杆、九廣鐵路指揮站鐘樓等等這些作為香港往昔飛速發展時期見證的地標建築幾乎是被深情地收入鏡頭之中。
“這個段落也是後來修改時加進去的，當時天星碼頭即將被拆掉的新聞引起很多香港市民的議論，因為我和陸建青都生在香港長在香港，對於天星碼頭有很深的感情，從很小的時候學著一個人坐渡船往返於尖沙咀和灣仔、中環，長大一些就和很多香港人一樣，和朋友約見面時總約在五棵旗杆那裡，這個碼頭即將被拆掉的訊息傳來，我們心情上就很難接受，而作為電影人，唯一可以做到的紀念方式就是趕快拍在自己的影片裡。”
同樣在這一場戲裡，躲在暗處的劫匪通過電話讓劉傑輝更改著目標方向，繞了很多個圈終於坐定在渡船上的時候，劉傑輝的目光所及之處——渡船上的每個人都似有可疑，同時又似無辜平常，恰在此時，電話裡又傳來劫匪的聲音：“不要亂看，腳上的鞋帶鬆了。”
“對，吳宇森導演的《喋血雙雄》中確實有非常相似的段落，我們會很開心有觀眾指出細節上的雷同，因為這裡就是我們在向吳宇森導演致敬，也向香港電影80年代的輝煌往昔致敬。我們想要試著延續香港電影曾經的輝煌，拍回那些我們年輕時代心潮澎湃的電影，這是支援我們試著去做導演的動力。”
採訪一開始，陸建青和樑樂民便十分焦急地問起有關影片國語配音的質量好壞，他們說，之前聽說過太多有關配音使得影片質量大打折扣的案例，真就忐忑在內地公映的國語版本觀影效果。“但我們自己本身說不好的語言，好和壞更沒有辦法把握的，只能擔心有問題他們沒有搞定。到現在才發覺，這也是我們的專業不夠，需要趕緊努力。”
反而他們一點也不擔心講一個純粹的香港故事對於內地觀眾的疏遠，面對越來越多的香港導演選擇北上的發展道路，甚至把工作室和生活都搬到了北京，改講起北京故事，陸建青和樑樂民卻有自己的想法：“香港確實不是一個能出好電影的地方，格局小而且過分的實際。但我們想這不是就此放棄香港電影的理由，實際上不僅香港觀眾仍需要某種純粹的香港味道的故事，至今很多內地觀眾也會懷念那些比如《英雄本色》、《倩女幽魂》之類的純港味經典影片，而開放的內地市場其實給我們很大的空間發展我們的電影。《寒戰》中的追擊特效和槍戰爆炸非常專業，都是按照好萊塢標準去定製完成；還有那些航拍的鏡頭，這是在從前只有一港之地作為賣埠的舊香港電影時期無法想象的格局，而我們完全不相信檔次的提升等同於港味損失的說法，對香港電影，現在不僅不是放棄的時候，反而是到了最好的時候。”
(實習生劉鈺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