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功曝李安幕後舊事：曾因喝到魚翅湯大哭
李安的第一部作品在美國拍得非常辛苦，徐立功則留在中國臺灣做預算。1994年，因為要和楊德昌的《獨立時代》競爭一個參賽名額，李安放棄了戛納電影節的競賽單元，《飲食男女》成了電影節的開幕電影。拍攝《臥虎藏龍》續集，一直是徐立功的心願，但李安想先從前傳開始拍。
徐立功(左)與李安(右)
《推手》
《喜宴》
《飲食男女》
本報駐北京記者 韓瑩
1994年5月13日，《飲食男女》在戛納電影節首映大獲好評，導演是李安，製片人是徐立功。17年來，一直有人找到他們，希望他們能再度聯手拍續集。
前些年，歸亞蕾每一次碰到徐立功，都會對他說，“我還在練國標舞，你看我多努力！”好多年前，徐立功對歸亞蕾說，“我在續集還有你的戲，你這個老太太，雖然老了，你一定要風韻猶存，你要會跳國標舞。”
歸亞蕾和很多影迷一樣，一直等到2011年的春天，臺灣跟大陸合作的《飲食男女2：好遠又好近》才終於在杭州開拍。製片人依然是徐立功，導演卻不再是李安，因為他暫時脫不開身。徐立功找了因《孽子》展露鋒芒的導演曹瑞原。
《飲食男女2》圍繞素食進行，劇組一開始就決定把重頭部分放在大陸拍攝，最後選定杭州，徐立功和導演都覺得，這座城市的氣質跟電影很合，既有現代都市的文明，環境中也有影片中人文和內心的東西。特別是導演來到西溪溼地，在一片湖水邊站了很久，當即決定選定那裡作為主要場景之一。眼下，影片正在杭州拍攝，製片人徐立功也一起來到了杭州。
徐立功，1943年12月27日出生，臺灣著名導演、編劇和電影監製人。從1979年起擔任臺灣電影圖書館首屆館長，10年任期內創辦了金馬國際影展，還擔任伯樂角色，支援張艾嘉、柯一正、萬仁等導演實現突破，提拔了李安、蔡明亮、林正盛、陳玉勳、陳國富等導演。
去年底，徐立功從李安和張艾嘉手裡接過第47屆金馬獎終身成就獎。李安在頒獎時說，“電影在青年的時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在遇到徐立功之後，夢想變成了現實。他一路陪臺灣電影走過來，是臺灣電影的‘貴人’和‘知音’。”
近日，本報記者專訪了這位讓李安夢想變為現實的“貴人”和“知音”，他講述了和李安四次合作的幕後故事。
《推手》
李安家飯桌都貢獻給了劇組
1990年11月，人在紐約的李安，存摺裡只剩下最後43美元，小兒子剛剛出生，他的作品獲得了臺灣“新聞局”第一屆擴大優良劇本甄選的兩大獎，首獎《推手》，二獎《喜宴》。沒過多久，他在朋友的幫助下，買好了紐約飛臺北的機票。
當時徐立功是臺灣中影公司副總經理，負責製片。一天，他正在上班，突然有人敲門，一個小夥子穿著T恤衫，磨得舊舊的牛仔褲，靦腆地對他笑。“竟然是李安！”
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徐立功之前就看過幾部李安拍攝的短片，覺得眼前的李安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徐立功很喜歡《推手》，於是直接說，“我想請你做導演，拍一部電影。要拍就拍第一名的影片，拍佳作。”他對李安說：“我只能給你1200萬臺幣，你看能否拍得成？”李安很穩，一點不浮躁，“你是否可以給我3天時間讓我思考？”
第三天一早，李安如約前來，開門見山，“我希望這部片子和中影公司合作，不要再有別人。你給我1200萬，可是有幾個條件，第一，要為我決定一個好的製片，負責每一筆錢準時到位。”徐立功樂，“這不就是我嗎？我是公司的預算，又是製片部經理。”李安就笑了，“對啊。”此外，他還希望徐立功為自己推薦演員，因為自己離開臺灣多年，對演員不熟。於是，在徐立功的引薦下，郎雄成了男主角。
李安的第一部作品在美國拍得非常辛苦，徐立功則留在中國臺灣做預算。樣片拍完，李安給徐立功打電話：“是不是要來看看我的片子，哪裡有問題？”徐立功在紐約看了3個小時的樣片，音樂都沒有，卻不覺得冗長，只覺好看。
等到整個片子剪完，徐立功準備啟程回臺，李安請徐立功在家裡吃飯，每個人都坐在沙發上拿著碗筷吃，沒有餐桌，徐立功奇怪，“難道美國人在家裡吃飯不要桌子嗎？桌子多少錢？”助理說：“那個餐桌就是《推手》裡面的桌子，那張桌子借去拍片，一推，就碎了。”徐立功才知道，李安為了拍片，真的犧牲很大。戲中的小孫子就是李安的小兒子石頭，因為當時他沒有錢了，不敢請演員演。回到臺灣，徐立功向公司申請，又為李安追加了預算，最後李安用1360萬臺幣完成了他的處女作。
影片上映的時候，李安和徐立功每天到影院門口看觀眾排隊買票，之前從來沒有一個導演這樣做過，兩人就坐在對面的咖啡館喝咖啡，等到觀眾進場，他們也跟著進場，坐下來看觀眾的反應。徐立功對李安說，“導演，你不要這麼辛苦了，這是我製片人的責任。”他卻說，“你知道在整個創作的過程中，我是很孤獨的。我只有到影院，才可以找到我的相處氛圍。觀眾感動我，可以體會到他們對我電影的喜愛；觀眾快樂的笑，我很受鼓勵；觀眾批評的話，我好知道這部片子出了哪些問題。”
《喜宴》
李安喝到魚翅湯就哭了
等到徐立功決定要拍《喜宴》，李安反問，“老闆，你要拍《喜宴》嗎？一個同性戀的劇本可能會讓你丟掉你的觀眾。”徐立功說：“我們只是拍電影，我們是有良知的，並沒有剝削同性戀的意義。我們站得住腳，我都敢做事，你不敢做嗎？”
他們把《喜宴》的劇本重新整理，讓人家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徐立功又推薦了金素梅。他讓劇務陪李安去臺南看金素梅拍戲，一看，李安就喜歡用金素梅。李安通常要先訓練演員，他覺得紐約人走路很輕鬆，所以他要金素梅在腳上綁兩個沙袋增加重量，等拍片時，金素梅走路就變得很輕快。
片子剪得差不多的時候，徐立功又飛去紐約看樣片。當時李安一直在猶豫，金素梅戲中露兩點，鏡頭要不要留下來，他怕審批不通過。徐立功問李安：“你為什麼讓她演？今天金素梅為了尊重李安導演，也願意跟你拍電影，她已經盡了做演員的責任，你拍了把它剪掉，你的目的何在？你這是不是對金素梅進行第二次強暴？新聞局檢查可以，要剪這是它的法令，但是你剪，你就對工作不負責任。”李安才決定不剪。徐立功答應李安，不用這個作為宣傳點。影片最後沒有剪就通過了審批。
那年《喜宴》參加柏林電影節，李安每天要應付200家媒體的訪問。他們在花園裡給李安放一張椅子，媒體訪問都是一對一，200多家媒體，每天重複差不多的內容，他都沒有怨言，他對徐立功只有一個要求，“老闆，每天你要陪我吃中飯。”所以每天從起床，他就一直在應付媒體。到了12點，徐立功一定會出現在他面前，“好，現在帶你出去吃飯。”
等回到臺灣，他們和政府官員吃飯，李安當場就掉眼淚，哭了好幾分鐘，嚇壞了客人：“你是怎麼回事，怎麼哭了起來？”起先他不講，徐立功趕忙替他打圓場，說他是因為生病身體太累。等吃完飯出來，徐立功才知道了原委，因為李安告訴他，自己在美國窩了七八年，每天吃最簡單的食物，“今天吃飯喝到魚翅湯，我突然想到美國的老婆和小孩，那麼多年都是吃最簡單的東西，就忍不住哭了。”
《飲食男女》
把北京烤鴨偷渡到了戛納
李安成功了。可是每個人都說，“李安的成功，可能和美國人的支援有很大關係。”所以李安第三部片，徐立功一定讓李安回到臺灣拍。
李安說：“第三部拍什麼呢？”當時，他們倆和編劇王蕙玲經常在臺北郊外陽明山喝茶，一部電影要講四個人，還要把飲食的部分加進去，《飲食男女》就這樣有了故事雛形。
整個戲李安是在臺灣拍的。拍攝的地點是在一個巷子裡，劇組租了一處日式房子。李安非常喜歡楊貴媚，說喜歡楊貴媚的企圖心。楊貴媚說：“你如果選擇我演這個角色，我會把所有的片子推掉，把所有的心放到這部片子來。”後來她真的做到了。每場戲，不管有沒有她，她都坐在一旁等，還為了影片努力改掉臺灣腔，說地道普通話。
1994年，因為要和楊德昌的《獨立時代》競爭一個參賽名額，李安放棄了戛納電影節的競賽單元，《飲食男女》成了電影節的開幕電影。徐立功清楚記得，影片放映那天是5月13日，黑色星期五，好運的是，觀眾對影片非常欣賞。他們在戛納的海灘上辦了一個大型PARTY，本來只邀請了300名客人，但是客人聽說他們要在現場推廣中華美食，結果就湧進去了500多人，還有上千人在外頭等著進去。
劇組為此費盡心思從臺灣把北京烤鴨運到戛納，演員們發揮魅力，對海關人員講，“不要沒收了，我們是去宣傳的。”於是當晚在派對上，不光有北京烤鴨，還有炸春捲，還做了蔬果冰雕，震動了整個戛納，影迷都退票不看電影了，要趕去海灘看熱鬧。第二天媒體會，所有的報道都說《飲食男女》點亮了戛納海灘，影片遭到了各國片商搶購。這部電影，後來成為當年投資報酬率全世界第五名的影片。
《臥虎藏龍》
李安怕死在海上所以沒有續集
從商業上來說，一部影片成功，馬上拍續集會比較有利，徐立功本來也想這樣做。但是找不到一個好的思路，主題到底是什麼？“總不能再把《飲食男女》隨便拍一遍。” 就在這個時候，徐立功和李安決定拍攝《臥虎藏龍》。“我一直知道李安的夢想就是要拍一部武俠片，所以很支援。”當時，有個臺灣朋友介紹徐立功看了《臥虎藏龍》這本書，他看完後介紹給了李安，然後就決定請王蕙玲寫劇本，《臥虎藏龍》就這樣完成了李安的武俠夢。
拍攝《臥虎藏龍》續集，一直是徐立功的心願，但李安想先從前傳開始拍。所以王蕙玲就寫了《臥虎藏龍》前傳的劇本，劇本現在還在徐立功那裡，但很有可能不會繼續下去。
徐立功遺憾地說，“這個劇本拍得可能性極低。當初王蕙玲寫這個劇本，李安有很多要求，她就一直跑到紐約，跟李安談這部戲，寫完以後，我簡單看了一遍覺得不錯。”但是李安說：“我不太敢拍這部片子。《臥虎藏龍》拍得很好，我壓力很大，如果超不過，我是不願意拍的。”徐立功卻有信心，但李安說：“老闆，你有沒有想過裡面那場海戰，如果將來我要拍那場海戰，死在海上，那怎麼辦？”徐立功一聽就傻了，“我看中一部電影，就要把李安送命，我都不是一個人了。當然不可能，後來就把它丟到一邊，丟到抽屜沒有動。”
這一兩年，徐立功覺得用特效可以解決汪洋大海的問題，“哪裡有什麼難的海戰，只不過是秦淮河畔嘛！”但是李安依然沒有此意。還有一個大老闆願意除了劇本酬勞外，另外一次性再付王蕙玲30萬美元，但是王蕙玲說，“不要，我不要因為30萬美元傷害了我和李安的交情。這件事，只有李安願意拍，就讓他拍，如果李安不拍，我就讓劇本消失。”
